張國立

《天皇與上皇，日本的兩個皇帝》

  日本成為「國家」，始於六世紀末的推古天皇時期，這是位女天皇，實權掌握在大臣蘇我氏手中，蘇我氏並推舉推古天皇的姪子聖德太子執政，想藉此分化推古天皇的力量，偏這位聖德太子是蘇我氏的外甥，也是個政治白痴，他執政後居然真的做事（搞政治的大多不做事，只搞，政治），而不明白他只是負責聽話的傀儡而已。

　很多大事業都是由政治白痴完成的，聖德太子推動文官制度，制定十二等級的冠位，於是官員才能明白自己的「位置」而各司其職。更重要的則是制憲，列出十七條基本法，從此天皇也得遵循此法，不能過度浪漫。

　在此讓老張感嘆一下，之所以罵聖德太子是政治白痴，實在有感於現在的政客都太聰明了，選舉出身的，講究黨派，講究立場，老百姓的福祉擺到第三位。而公務員體系出身的，更講究血統，講究前人的規範，所以他們在意的是做官，不是做事。

　聖德太子如果生於今天的台灣，一定有先輩告訴他，

　「哈囉，聖德老弟，你要阿扁那套，法國大餐外加瑞士帳戶？還是小馬哥那套，天天游泳馬拉松，我們發動全民上網說你帥？」

　聖德太子白痴到什麼地步咧，再舉個例子，那是中國隋朝的時代，他老兄送了份國書給隋煬帝，說日出之處的皇帝，問候日沒之處的皇帝。搞得隋朝沒差點打日本，但因為這份國書，有了「日本」這個國名。

　後來他的改革惹火蘇我氏，奪去他的權力，聖德太子便在如今奈良的法隆寺內念佛，四十九歲時抑鬱以終。一千五百年後，在日本歷史與日本人心目中，聖德太子真做事而不搞政治，是個「咖」，好「咖」。

　聖德太子制定的律令，大大限制了天皇的權力，加上當時的大權集中於藤原家族，是日本歷史上的外戚干政治時代。，東漢時代外戚以大將軍的職銜掌權一樣，日本是以「關白」這個類似宰相的官位署理所有政務。那時的關白藤原道長，生了四個兒子都死於天花，幸好還有女兒，先把大女兒彰子嫁給一条天皇，藤原道長以老丈人攝政。彰子生的兒子是日後的後一条天皇，藤原道長再把小女兒威子嫁給後一条天皇，也就是小阿姨嫁給外甥，荒唐至極。

　藤原道長的四個女兒分別嫁給四個天皇，讓他富貴一世，晚年得意到寫了這樣一首詩：

　「此世即吾世，如月滿無缺。」

　既有律令的限制，又有外戚的干政，日本天皇很苦惱，到了十一世紀，白河天皇想出個既能掌權，又不受限制的主意，。他先把皇位讓給兒子堀河天皇，自己當上皇（太上皇），可是權力仍在手中，自設院廳，也有文武百官，就這樣兒子在外面的戲台上演戲，他在後台敲鑼鼓兼編劇。這段上皇掌權的時間長達近三百年，被稱為「院政時期」。每個天皇才剛登基就想禪讓給兒子，好去當上皇。有的上皇窮極無聊，進寺院當和尚，卻照樣管事，稱「法皇」。

　這位白河上皇經歷了三位天皇，也就是三個兒子輪流當天皇，物換星移，千變萬變，唯獨上皇不變。他跋扈到真以為自己是天之子的地步。某年他去主持一間佛寺的落成儀式，但因雨而三度中斷，白河上皇大怒，下令用盆子把雨水裝起來送去牢裡去關。英明神武，千秋萬世哪。

　他晚年時自得意滿，說「天下三不如意」（天下只有三件事情不順他的意思）：賀茂川的水、雙六的骰子、僧兵。賀茂川是京都北邊的一條河，雙六是種用骰子賭博的遊戲，僧兵則主要指京都東北比叡山延曆寺的武裝和尚。

　上皇要想徹底駕馭天皇，當然得有點武力，就自募武士成立軍隊，因此武士早期稱為「侍」，屬於天皇的保鑣，慢慢的力量坐大，釀成日後的「武家」政治。

　上皇也不一定能完全控制兒子或弟弟（有些天皇急著當上皇，等不及兒子長大就把皇位禪讓給老弟），便發生衝突。甚至有些時候日本出現兩位上皇，最有名的莫過於鳥羽上皇。

　鳥羽當上皇，兒子是崇德天皇，鳥羽想讓另一個兒子也當當天皇，要崇德讓位給老弟近衛天皇，崇德天皇就成了崇德上皇。這已經夠亂了，崇德讓位的條件是，老弟近衛天皇得立崇德的兒子重仁親王為皇太子，這樣說不定幾年後，近衛也來當上皇，崇德的兒子就能當天皇了。

　事情不會這麼如意，近衛天皇早死，大臣反對由崇德的兒子接任，找個親戚來當天皇，就是後白河天皇，崇德大怒，雙方發生戰爭（保元之亂），崇德失敗，被押送到讚岐國（四國東北角的香川縣）幽禁，他不好好吃讚岐烏龍麵，反而心生怨恨，死前發下毒誓：

　「願為日本之大魔緣，擾亂天下。取民為皇，取皇為民。」

　意思是希望成為大魔王，搞得日本上下顛倒，失去秩序。

　不久之後，京都發生一連串不明皇族死亡事件、佛寺大火，找來陰陽師問個究竟，原來是崇德上皇的幽靈作祟，只好大作法事。

　崇德上皇是日本史上提到的「四大怨靈」之一，直到明治時代，明治天皇還派特使到讚岐迎回崇德的骸骨，在京都設白峰神宮祭祀，可見此君，夠毒。

　寫到這裡，老張又要「以古諷今」──不，老張根本「以古罵今」。台灣政治一片混亂的重要因素之一是總統制與內閣制的不清楚，如今的總統有如上皇，在幕後有自己的一套人馬和辦法，可是搬到台前與老百姓打交道的是行政院。拿陳沖內閣來說，大部分閣員都是總統府指派的，政績不佳卻要「倒閣」，因此台灣別的不多，前行政院長最多。不信？你們算算看，而且恐怕又要增加一個了。

　總統躲在內閣後面，遇事躲起來，等到老百姓的氣消了點再出來講講風涼話。最不負責任的總統，莫過於台灣的。

　哎，我們搞的就是上皇的「院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