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立

〈日本史上最可怕的怨靈，平將門〉上

 　平將門是日本史上最特別的人物，從有天皇制度以來，日本就只有這麼一個單一家族的統治者，沒有所謂的異姓政權、改朝換代，也沒有革命或外族入侵的統治，唯一敢在天皇之外稱帝的便是平將門，他在關東地區自立門號和天皇打對台，自號「新皇」（新的天皇）。

　他生於九世紀末（一說是884年，晚唐的唐僖宗時期），父親平良將是下總國佐倉（千葉縣的佐倉市，日文發音是SAKURA，與櫻花相同）的小領主，於是按照傳統，平將門十五歲時就被父親送去京都，拜進大臣藤原忠平的門下當隨從，在那裡一待十二年，總算熬成一個檢非違使的警官職務（可能還是副的）。可見他絕非天縱英明，但也因為如此，使他的個性益發凶暴，而且滿肚皮壯志難伸的不滿情緒。

　他的叛變，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抱負或情操，純粹和家產有關。父親平良將死後，當時日本還沒有長男繼承的制度，他的伯父平國香與平良兼私下竟然分了所有的遺產，這下子平將門火了，就回去討公道，和伯父幹了起來。從小他和平國香的兒子平貞盛就不好，堂兄弟的舊賬在此一併計算。

　先動手的應該是平國香與平良兼（顯然心裡有鬼），可是平將門勇猛（現代漫畫裡他手持降魔杵，力大無窮），把兩個伯父打得毫無招架之力，平國香甚至被燒死。

　怎麼看，我都覺得平將門根本是流氓個性。他占地為王，勢力愈來愈大，於是有人告到天皇那裡，朱雀天皇下令要平將門進京解釋。畢竟仍是小流氓而已，平將門乖乖進京，本以為會受到若干處罰，不料當時朝政一片混亂，根本沒人理他。待了一陣子，平將門無罪開釋，又回關東老家去了。

　據說這次經驗使平將門看不起天皇，覺得「有為者亦若是」。

　他的開釋令平良兼與平貞盛怨氣難平，就向朝廷再告狀，這位朱雀天皇可能是牡羊座的，很怕麻煩，就授平貞盛「太政官符」，有點像中國歷史上的兵符或上方寶劍，憑此平貞盛能到各地調兵遣將。看起來名目很大，可是地方上的領主、官員根本不理「太政官符」，平貞盛為了報殺父之仇，四處哀求都求不到兵馬，真是孤臣孽子，一肚子委屈呀。

　平將門勢力更大，其他官員當然打小報告，京都的昏庸程度可以和唐朝末年的政局一較高下，不但未處理平將門，還封他官，所有他占的地方乾脆全歸他。一下子平將門成了關東最大的「地頭」。

　做官的都會看風向，周圍的領主紛紛投靠平將門，有的怕平將門找上門，先投降先贏；有的不想把糧食上繳京都，也依靠平將門。這下子惹火京都，派了些軍隊征討平將門，可是都被打敗，一時間趾氣高昂，平將門便在關東自號「新皇」了。

　平將門雖粗魯，卻也有點小聰明，他起兵反抗天皇前，有個女巫到他軍營前跳舞，說「八幡大菩薩」附身，平將門其實才是天皇的後代，有天兵天將下凡協助平氏大軍打敗京都的偽政權。（這套中國人搞多了，劉邦說他殺了條大蛇，秦始皇說天啟，其實是枚慧星，這也是歷史上第一次有記載的哈雷慧星。）

　打個岔，八幡神是指應神大皇。日本早期的天皇都是虛構的，其中三位都帶有「神」的頭銜，包括開國的神武天皇，後來崇神天皇與應神天皇。佛教傳入後，很多日本神也成了菩薩，直到明治時代才「神佛分離」，不過八幡神在民間仍被稱為八幡大菩薩。

　當時平將的地盤包括下野（野州，如今的櫪木縣）、上野（上州，如今的群馬縣）、常陸（常州，如今茨城縣的大部分）、上總（總州，千葉的中部）、安房（房州，房總半島的南端）、相模（相州，神奈川縣的東北部分）、伊豆（豆州，今天的伊豆半島）、下總（如今東京的周圍），翻翻地圖，平將門的勢力範圍囊括大部分的關東。

　那個時代關東人對京都、奈良很反感，覺得權力都集中於關西，他們是被壓榨的提款機，因此平將門最初很受歡迎，關東人有出頭天了。不幸，平將門是個莽夫，不懂善待百姓，沒多久便盡失民心。

　京都接到平將門稱帝的消息，同時西國（瀨戶內海一帶）也有朝廷派去的官員藤原純友竟然和海盜做夥造起反來，朱雀天皇手足無措，找來六十多歲的老將藤原忠文為征東大將軍，討伐平將門。

　藤原忠文老謀深算，他不急著出兵，而是到處尋找熟悉關東地理與民情的專家，找到一個拿著「太政官符」在每個衙門間討飯的流浪漢平貞盛，立即重用。果然，國仇與家仇合在一起，平貞盛一馬當先領著官軍殺進關東。

　其間打了好幾場戰役，最關鍵的一役，平將門布陣於上風，有利於發射箭矢，平貞盛的三千人被殺得只有三百多人逃出來，平將門因勝而驕，率兵返回營地時，風勢忽然逆轉（和諸葛亮借東風無關），官軍反攻，戰局頓時逆轉。（風勢經常左右戰局，像台日的釣魚台水戰，台灣海巡署的艦隻噴水時像尿尿，和逆風有關。）

　混戰中，平貞盛一箭射中平將門眉心（一說是太陽穴），終於替父報仇，也結束了日本史上唯一的「天有二日」之亂。

　這便是日本史上赫赫有名的「承平、天慶之亂」。.................................................................................................................................待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