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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殘遊記17. 老打嗝的虎爺,千萬別問小白加小白的問題》

八仙洞  (平溪的八仙洞,以前的防空坑道)

  石底大斜坑是以前菁桐仍開礦時所留下的坑道口,當威利他們衝進去時,洞口其實閃著紅燈。威利他們沒來得及看,號誌上還有說明:

 「此處號誌,紅燈代表示禁止進入,綠燈代表進去後無論發生什麼事概與菁桐村無關,黃燈則代表,祝您健康平安。」

 平板車匡噹噹直闖進坑道,左側兩個輪子已離開軌道,向上翹了起碼三十度,身體被甩出去,有如風中旗子般的婷婷發出尖細的叫聲,以致於她和威利都沒聽見前面大松鼠的嘆氣,牠是這麼嘆的氣:

 「哎哎哎,這下子完蛋了。」

 才進去不到五秒鐘,威利便伸手不見五指,唯一的光緣來自右側兩個車輪磨擦鐵軌所迸射出的火星,像不守規矩的吸菸客把菸頭亂彈。好不容易才緩下速度,車輪也都回到定位,這時大松鼠才回頭,用牠以為很低沈的聲音說:

 「千萬記住,不要出聲,若是遇到什麼事情,不要開口。」

 赫,大松鼠不清楚,要威利不說話還算容易,要婷婷不發問,比要松鼠不啃栗子還困難。婷婷是問題兒童,她對這個世界充滿好奇心,何況到了讓人不好奇都不行的地下坑道。

 車子起伏了一陣子,逐漸慢下速度,威利本以為到了地下應該接近地球核心而更熱,相反,氣溫降了恐怕有二十度,吹到臉頰上的冷風令他微微發顫。婷婷已經提出第一個問題:

 「這是哪裡?」

 「噓。」小松鼠回頭瞪了婷婷好大兩眼,當然白瞪,婷婷根本看不到。她又提出第二個問題:

 「裡面有什麼?」

平溪八仙洞 坑道  (坑道裡如今擺了若干桌椅,在裡面下棋喝茶?)

 毀了,問其他問題還好辦,就是不能問這個,因為石底大斜坑有個迷信,一旦這麼問,裡面就真的會有什麼。依稀又聽見大松鼠的嘆息聲,和小松鼠埋怨聲:

 「帶這個女生來做什麼,應該發口罩給她才對。」

 「我們加速趕快通過,威利,用力。」

 大松鼠的話才出口,車子不知怎地已然徹底停下,而且停得很奇怪,頭下腳上停在坡度還不算小的軌道上,大松鼠沒踩剎車,輪子也沒被卡住,牛頓的地心引力原來在某些特殊情況下,也挺唬爛。

 這時婷婷應該再問:

 「車子為什麼這樣也能停?」

 她沒問,因為黑暗中出現兩盞綠色的燈,類似傳說中的鬼燈,綠得有如寶石,中間偶而冒出點橙色的火點。

 燈慢慢朝他們接近,空空空的腳步聲使板車也莫名其妙的發抖起來。車上四個人──兩個人和兩隻鼠都摒住呼吸。時間被定格,威利伸手握住的婷婷的手,小松鼠的爪子扣住威利另一隻手,大松鼠的尾巴牢牢掛在威利的腳上。

 綠色光點終於停下,更亮了,是兩盞燈籠?婷婷早該尖叫,她控制住,她告訴自己,先看清是什麼東西再說。

平溪老街與軌道  (平溪老街,當火車從上面的鐵軌通過時,很復古)

 綠色光點會說話:

 「咯咯,我說誰敢吵我午覺,是你們呀。讓我猜猜,咯,松鼠老大接了客人,想從我這兒走近路?咯咯咯,生意不錯嘛,咯,那我呢?」

 威利和婷婷看到了,是隻很大很大的貓,不過為什麼牠不喵喵,老是咯咯?

 「松鼠老大,你知道規矩,咱們現在開始呢,」兩隻茶杯口大的綠眼珠子轉向婷婷,「還是等我先吃了後面這兩位稀客再說?」

 車子抖得更凶,威利最慘,兩隻松鼠的爪子和尾巴如同被閃電擊中般的抖,可能每秒抖六十下。

 「爺,爺。」

 「別爺來爺去,噁。剛才我提出的是選擇題,一還是二,三秒內若不回答,就要變成是非題了。」

 「不對,」是婷婷的聲音,她一點也不抖,「選擇題一定要有三個選項才行,要不然跟是非題一樣。」

 綠眼珠轉到婷婷身上,只見帶著霧氣的綠色光芒將小婷婷從頭到尾罩住。

 「咯,嘿嘿,這個小女生長得很嫩的樣子,咯咯,嗯,空氣中還有股新鮮的肉味。咯,我喜歡愛抬槓的女生,咯~咳,哈,長大不是科學家就是很會管家──」

 「我想當哲學家。」

 「哲學家,咯,不行,咯,哲學家只會想,從來不,咯咯,發問。」

 「你是誰?為什麼一直打嗝?」

 「松鼠老大,咯咯咯,說說我是誰呀?」

 「不不不,不敢說。」大松鼠抖得威利急著想尿尿。

 「說呀,咯咯咯咯,在十分大公園裡當老大當這麼久,有什麼不敢的。」

 「虎虎虎,虎,虎爺好。」

 「虎喲,」婷婷居然還問,「一直以為你是貓。」

 「大小姐──」又是大松鼠一長串的嘆氣。

 「嘿咯咯,咳咳咳,小傢伙有意思,有個白痴說,老虎不發威被你當病貓。」

 「你生病了?」

 「松鼠老大,咯,你說說,咯咯,我拿她咯怎麼辦?」

 「虎爺饒命。」

 「你做個說明,松鼠老大,天底下還有人不認識我,咯咯,像話嗎?」

 大松鼠用發抖的聲音說了虎爺的故事。據說很久以前每座山上都有猛虎,周處打死一頭,武松打死一頭,後來黑旋風李逵又打死一窩,可是仍有很多老虎活著,牠們覺得人肉鹹鹹,滋味不挺好,本來一點興趣也沒,但其他動物都被人類殺光,剝了皮,拔下牙,什麼都能賣,老虎沒法找到食物,人肉加減也吃點,直到土地公和山神出面,他們收服了老虎,從此老虎成為他們的座騎,並負責鎮壓山裡的陰魂,成了仙,凡是土地公、山神、城隍廟,都祭拜老虎,並尊稱為虎爺。

 「最令我們憤憤不平的,」大松鼠抖得更狠,威利沒尿,牠倒把威利褲腳尿濕了好大一片。「每個廟把我們尊敬的虎爺放在神桌底下拜拜,都不擺到神壇上,太不公平。」

 「等,咯,等。」虎爺將一隻爪上放到平板車上,使車子馬上又翹起來。「第一個錯誤是我們不鎮壓陰魂,朋友,大家都活在黑暗裡,相依唯命,是朋友,我的工作是照顧這幫子無家可歸的好兄弟。咯咯,第二,是我們自己要求在桌子底下的,擺到桌上每天被香火薰得臉黑,大家以為我們是非洲來的,我們的祖籍是印度和西伯利亞,非洲的是獅子,不一樣。」

 「你都住在坑裡,每天做什麼?」婷婷不理威利拉她袖子,照樣問。

 「我,忙囉。咯,除了和陰魂打打四色牌、推十三隻、摸幾圈麻將,咯咯咯就看書。」

 「看什麼書?」

 「天文地理、二十五史。咯,最近比較看,有個張什麼咯國歪寫的《棄業偵探》

,很痞,但不錯看。」

 「那你很有學問?」

 「學問不敢當,小學都沒畢業,咯,你可以試試我肚子裡除了剛才吞的口水之外還有什麼東東。」

 威利急了,甩開小松鼠的爪,拉開大松鼠的尾巴,他搶著說:

 「對不起,虎大爺,我們路過,不小心吵到您──」

 「這位是?一個女生我快應付不了,又來個男的,二對一。松鼠老大,你說公平嗎?」

 靠,這回大松鼠的尾巴直接纏到威利的嘴巴上──牠大完便都用衛生紙擦過屁股嗎?

 「那我問了,」婷婷不知道威利已經被大松鼠的尾巴臭昏過去。「小白加小白,等於什麼?」

 赫赫赫赫,坑道裡盡是虎爺的笑聲與回音。

 「七號陰靈,你出來,替我回答這個問題。」

 空氣的溫度忽然間降至零度以下,每個音幾乎皆能震破玻璃杯,而且像來自七千公尺下面的地獄,

 「小~白~two~」

 「咯咯咯,答對了嗎?咯咯。」

 「不算,又不是你答的,是七號爺爺答的。」

 「妳的問題存心唬弄我,當然要七號陰靈出面啦,他比較常去人間──」

 「都從衣櫃進出喲。」

 「衣櫃?妖怪走衣櫃,陰靈走廚房,那裡比較香。」

 「那我再問一個問題,秦始皇怎麼死的?」

 「你們看咯咯看這個小丫頭,問題多鋒利。」老爺打了個呵欠,可是只打一半,又被咯掉了。「秦始皇在東巡路上病死的,可是只有我知道,他是被宦官趙高毒死的。那個老蠃生了病,想傳位給老大扶蘇,趙高是挺二兒子胡亥的,怕扶蘇繼位找他麻煩,就卯起來給老嬴下毒。這是秘密,不准告訴別人。」

 「那扶蘇是怎麼死的?」

 「扶蘇呀,自殺的──」

 「為什麼自殺?」

 「咯,他──」

 坑道內一片寂靜,威利被虎爺的口臭臭醒,他覺得被一股莫名的寒氣包圍,也聽到口臭裡帶著沈重的呼吸聲。

平溪小溪上的軌道  (鐵道始讓人有旅行和冒險的感覺,這是張鐵道迷的說法)

 是大松鼠打破沈默,

 「虎爺打攪了,我們還有路要趕。」

 「老規矩,兩條件,能做到的才能出去。」

 「又有條件喔,虎也耶,你好麻煩。」

 威利覺得板車又開始抖動。

 「不麻煩不麻煩,」大松鼠搶著回答,「我們──」

 「哪兩個條件?」婷婷再開口。

 「哼哼,一,誰能治好我的打嗝。二,保證出去後找間有菩薩的廟替我這幫子寂寞的兄弟上香,求他們早日超脫,免得老跟我轉,挺累人的。」

 「虎也耶,我可以。」婷婷居然伸手拍板車上那隻巨大的爪子,「你看,你都不打嗝了。」

 黑暗中兩盞綠燈籠轉呀轉,轉得威利快頭昏,想再昏倒一回。

 「嘿,真的,妳怎麼治好我的?玄,眾陰靈,」周圍吹起好幾股陰風,「你們見到她怎麼治的嗎?」

 又是幾股更強烈的陰風,威利說不出來陰風的感覺,冰得能刺進骨頭裡,腦漿可能都成果凍了。

 「那第二個條件呢?」

 「我一定做到,可見陰靈也耶為什麼一直待在這裡?」

 「小妹妹,礦坑有不死人的嗎?他們都是辛勤的礦工,沒他們挖煤,你們哪來的電,哪來的幸福快樂的人生,偏偏你們全忘了,把他們扔在坑裡,我虎爺最恨忘恩負義的人。」

 「好嘛,我知道了。

 板車一陣跳動,虎爺的爪子離開,綠燈籠朝四周掃一遍,

 「有人答應了,我信這小妹妹一回,來,二號陰靈,你送他們出去。」

 大松鼠這次沒嘆氣,牠是吐氣,還好,是栗子和蝦味先的味道,嗯,威利還聞到花生米。

 「送客。」

 兩盞綠燈籠不見了,偶而又閃出來,愈來愈遠,坑道內的氣溫逐漸上升,倒是板車動了一動,大松鼠對著空氣說:

 「歡迎二號大爺上車,請繫好安全帶,小松鼠調好GPS,我們,出發。」

菁桐站前的火車  (鐵道如果真能帶我到不明的未來去,就更過癮啦)

 正說著,板車已自行朝下滑動,速度加快,威利沒動搖桿,它卻自動搖起來,而且搖得飛快,威利差點叫出聲,他沒有,因為有個人站在他身後,涼颼颼,冷冰放的。

 「要是我沒去給菩薩燒香呢?」婷婷問。

 「千萬不要這樣想,否則妳家廚房熱鬧了。」大松鼠喘著氣。

 「只是隨便說說而已啦。」

 平板車如自由落體,車上每個人每隻鼠每條魂的心臟都幾乎迸出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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