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殘遊記16. 炭烤蛋糕、炭燒咖啡,和威利腿上的新女友》
(菁桐站到了,左後方是選洗煤礦廠)
平板車就在快撞上軌道終點處的枕木堆時,忽然往左一拐,威利覺得整個人快被甩出去,幸好他牢牢抓著搖桿,而老妹呢?不用擔心,雖然她也飄在半空中,不過從她的尖叫聲聽來,一切安好。兩隻松鼠司機呢?只見到兩頂大盤帽也飄著,像颱風來時的落葉,但兩隻大肥尾巴仍捲在搖桿上。
對於司機的相貌和態度,威利都有意見,可是牠們堅守崗位,威利也就什麼意見都沒了。
車子轉過彎後即大幅降速,威利兩腳回到平板,感覺手中的反抗力量增強,他得用盡全部力氣才能將搖桿壓下去,前面松鼠跳得更高,試圖重力加速度壓動桿子,這是上坡,大約三十度,若是任何一人鬆手,平板車可能倒退嚕。
「後面的,」大隻松鼠又怪叫,「沒吃中飯呀?」
「有,」威利的回答裡仍帶著顫音,「臭豆腐。」
「我沒有。」赫,婷婷很元氣嘛。
「吃臭豆腐,喂,隔壁的,你剛才聞到大蒜味沒?」大松鼠說。
「差點被薰昏,真不該接這趟生意,都是你,什麼積少成多。」小松鼠說。
「景氣不好,別再抱怨了。」
「他們會不會給我們小費?」
威利差點騰出一隻手摸口袋,不行,他必須全心全力壓搖桿。
「等下我請你們喝珍珠奶茶啦。」是婷婷,威利就知道把拔每次都一定偷偷塞錢給她。重女輕男的家庭。
左手邊是懸在半空中的紅磚建築,很高很大,也很醜,連外牆的水泥都快掉光,遠遠看去像是很窮苦的機器怪獸。
「你喝珍珠奶茶喔?」大松鼠問。
「不行,粉圓會嗆到喉嚨,喝咖啡好了,而且──」小松鼠急著回答。
「噓~」
「而且等一下會很辛苦──」
「噓,你們女生不說話會挫賽是不是?」
「你們男生才奇怪,什麼都是機密。」
大松鼠整個人──整隻鼠都往後仰,兩腳用力踩剎車,茲~車輪的火星飛到威利眉毛前,平板車翹起屁股,再重重把屁股摔回軌道,停在機器怪獸前。
一鬆開搖桿,威利的兩條手臂馬上往下垂,麻了。婷婷則已經躺在軌道旁的草地上,她高舉兩手喊:
「我受夠了,受夠了,打手機給把拔,我要回家。」
一頂大盤帽跳到婷婷肚皮上,
「喂,要先請完咖啡。」
威利走下車仍轉著肩膀,有條水泥砌的階梯通往怪獸的上層,梯旁的木牌上寫著:礦場咖啡,憑票進場。
什麼票?喝咖啡要買咖啡票?這裡怎麼回事,到處都要票?
小松鼠把帽子留在搖桿上,牠跳到威利面前伸出手。
「幹嘛?」威利退後一步,記得書上有說松鼠渾身上下都是細菌和跳蚤。
「票啦。」
「什麼票?」
「一日遊的票。」
對喔,賣票的老先生說一天之內上下車都不用再買票。
小松鼠收過票對大松鼠喊:
「太陽眼鏡。哈囉,我的眼鏡。白痴,你在女生肚子上跳來跳去,人家會告你性騷擾。」
戴上太陽眼鏡的小松鼠把票對著陽光看半天,終於點點頭,
「是全包票,可以喝咖啡。」
威利鬆口氣,收回車票時,他小心折了兩折塞進皮夾內,沒想到這個票這麼好用。婷婷已經起來,她又戳威利的腰:
「牠好像很呷意你。」
誰?喂,小松鼠怎麼用牠的大尾巴磨擦威利的褲腳,噁心,有細菌欵。
一邊步上台階,威利一邊蹬腳,可是小松鼠怎麼也不肯離開,牠還問:
「你叫威力?做事很有威力?有沒有女朋友?伊旺.麥奎格是不是你老杯?要不然你怎麼跟他一樣白?」
婷婷沒有救威利,她在後面一直笑,那種假裝很壓抑的,呵,呵呵呵,呵,的那種笑。
張國立的書上好像寫過,妹妹是男生第二大的痛苦。
「我老爸叫尼古拉啦。」
「賣巧克力的?」
牠還真能啦咧。
階梯盡頭處有塊木牌上寫著這裡是「選洗煤場」,1939年台陽礦業公司在這裡挖煤,運下山後得先選和洗,再送出去。
「洗煤?」婷婷問,「煤黑黑的還要洗?洗成白的?」
「要把泥土和雜物沖掉,」小松鼠仍賴在威利腳邊回答,「像我們威利就洗得很乾淨。」
威利又蹬他的右腿,沒用,小松鼠已經懸在他褲腳上了。
樓上沿著紅磚是一條很窄的陽台,太陽傘下是咖啡座,大松鼠不知什麼時候坐在一頂紅色的大傘下面了。
威利看著菜單,有三種咖啡和三種甜點:炭洗咖啡、炭濾咖啡與炭燒咖啡,威利只認得第三種,就說他要炭燒的,他問有沒有冰咖啡給婷婷──嚇一跳,桌旁竟站著一個?一條?一塊?一棵黑漆馬嗚的服務生,恐怕有二百公分,又瘦又黑,穿著純白的圍裙,
「四位先生女士要喝什麼?」
「小姐,不是女士。」以前都是婷婷負責糾正,現在是小松鼠,而且婷婷一句話也沒說。
他們點了兩杯炭燒,一杯炭洗,一杯炭濾,還有兩塊厚厚的炭烤起司蛋糕。大小松鼠不吃甜點,大松鼠伸著懶腰這麼解釋:
「不知道我們松鼠吃素?蛋糕都加奶油,他們人類念書都念到哪裡去了?」
咖啡不錯喝,剛入口時很苦澀,吞進喉嚨則有股說不出來的甘味。
「把拔說我不能喝咖啡,怎麼辦?」婷婷端著咖啡杯問威利。
「不告訴他就好。」
「真的不告訴他?」婷婷的眼神變得比十幾分鐘前溫柔五萬倍。
「他們做壞事。」大松鼠打岔。
「我們威利最好了,他幫他妹妹。」小松鼠快跳上桌挪到威利杯邊。
一股山風吹來,威利T恤上的汗一下子便乾了。
蛋糕的滋味──威利來不及嚐,婷婷吃掉了四分之三,另四分之一也鼓在她兩頰裡。誰叫她中午不肯吃臭豆腐。
「你們都吃飽,有精神了?」
威利和婷婷對大松鼠點著頭。
「很好,等下我們在路上不管遇到什麼都不准亂講話,我叫你們做什麼就做什麼,懂不懂?」
威利繼續點頭,婷婷卻說:
「會遇到什麼?」
「遇到查票員啦。」小松鼠伸手握住威利的左手兩根指頭,很不高興地回答。「要不然你以為在鐵路上還會遇到誰。」
威利抽回他的手指,又拿出皮夾,還好,票都在。把票交給服務生,穿白圍裙的大木炭在兩張車票上蓋了章,婷婷搶去看,上面印了紅色的一個咖啡杯。
「蓋滿十個章,台鐵地下服務中心會送神密小禮物。」
台鐵有地下服務中心?難怪他們老賠錢。威利心想,會是哪種神密禮物?用炭磨出來的肥皂還是?
他們回到車上,小松鼠和婷婷糾纏好久,婷婷就是不肯和牠換位子,威利感激地看了妹妹一眼。
「別自做多情,我只是不想在前面吹風。」婷婷不領情。
喝了咖啡,奇怪,剛才的痠痛和發麻都不見了,連壓搖桿時都覺得輕很多。
「出發囉。嗚~嗚~」大松鼠的火車汽笛是牠的嗓子。
仍是上坡,但好多了,威利越搖越得意,車子速度增加之中,哇,到山頂了,接著車子往下墜,跟坐雲霄飛車一樣,輪子磨擦軌道,七槍八槍發出金屬聲音,小松鼠驚叫:
「剎車剎車。」
來不及了,他們面前出現一個低的山洞,颼地,板車就闖紅燈,然後一片黑暗,威利什麼也看不到,他腦中僅剩一個帶著殘影的畫面,山洞口的牌子上寫著:
石底大斜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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