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差點忘了自己曾經多愛她》       張國立

  五年前的冬天,我們在這家酒吧為大丙辦告別單身漢的派對,那天他拼了老命的喝,連酒保老五都不耐煩的說:

 「死大丙,你老婆規定婚後不准喝酒呀。」

 大丙之所以如此,有四個解釋:一,他老婆真的有這麼個規定。二,他為結婚感到興奮而喪失控制自己的能力。三,他體認到婚後再也不能同時交兩個以上的女朋友而悲傷到不能自己的地步。四,他天生愛喝,不管結不結婚他都喝。喔,可能還有第五個解釋,那天他喝酒不用付錢,我們這些為他慶祝的人付。我承認,最後一個解釋有點小人之心。

 當然,五年前發生的事根本不重要,像小乖在夜風裡放了個屁,噗的隨風飄逝了。但五年後,我們在同一個地點又請大丙喝酒,這次是他離婚了。我以前只知道男女戀愛時的模樣,誰都知道大丙有口臭,他的老婆珍妮弗卻連大丙打個酒呃都會眉開眼笑,而大丙更離譜,他會一整晚盯著珍妮弗中間有道縫的門牙瞧,還猛說,「妳真美」。

 算了,大家底子都不好──不,應該說大家都談過戀愛,就別太挑剔了。可是我不太清楚男女間分手時的仇恨可以到什麼地步。拿大丙來說吧,明明都和珍妮弗辦好離婚手續,卻說每晚做夢還夢到珍妮弗冷冷的站在他的床頭。

 關於他們的離婚,有千百個理由,旁人哪能搞得懂,小乖曾試圖去做和事佬,結果徹底失敗。小乖是大丙結婚時的介紹人,在結婚証書上蓋過章,當他千辛萬苦的找了大丙和珍妮弗在餐廳裡三頭對質的好好談談挽回婚姻時,據說他居然抽空去廁所把那個圖章扔進馬桶給沖了。

 彼得以前想當詩人,如今是保險公司業務員,他端著酒杯跑到酒吧外去吹冷風,然後回到吧台說,男女之間像天氣,有春夏秋冬,起起落落,高高低低,熬得過冬天就能有春天,熬不過就凍死。

 他到底在說什麼呀?不過三十五分鐘後,我們知道彼得的意思了,因為珍妮弗穿著黑色風衣出現在酒吧門口,彼得把她請來,可是珍妮弗並不知道大丙也在,顯得有些驚訝,一度甚至扭頭要走,是我,哎,我這個爛好人去死說活說的把她勸回來。我說,不就是喝杯酒嘛,再說,好歹還是朋友,總有碰頭的時候。

 做朋友很累,我們營造歡樂,我們製造氣氛,我們再躲到一邊,期待大丙和珍妮弗仍殘存若干未熄盡的火花能有再點燃的可能。

 眼看他們一杯杯的威士忌大口的喝,小乖卻說,「誰帶錢?」這不表明他沒帶錢?而彼得更狠,他比我還快的翻出兩個只有三張發票、兩張衛生紙的褲子口袋。難道又是我付賬?

 這一喝就兩個多小時,我本來想先閃,小乖拉住我,他擔心萬一大丙和珍妮弗打起來,總得有人勸架。彼得也想溜,又是小乖拉住,他擔心大丙喝醉,得有人扛大丙回去。到了零晨一點,小乖也想逃,這次我們三個被酒保老五全攔住,他說得簡單,「把兩個醉鬼留在我店裡,我怎麼辦?我賣酒,可不做快遞,你們負責送他們回家。」

 好吧,我們陪到底,看著大丙和珍妮弗一下子笑,一下子哭,一下摟在一塊兒,一下子紅著脖子想把屋頂給掀了。彼得說,「春夏秋冬一個晚上在酒杯裡全上演咧,好齣人生的大戲碼。」

 好不容易,珍妮弗先走了,她離去時湊上嘴在大丙的臉頰上吻了吻。大丙做勢要去抱她,珍妮弗卻輕巧的一轉身躲開。酒吧門又被推開,冷風再灌來,我不禁打了個哆嗦。

 大丙頹喪的低頭坐在吧台前,我們上去問他怎麼了?大丙的視線彷彿沒了焦距的在地板上飄,他沒說話,空氣悶得要命,好像有人在屋內生了爐炭,沒火卻窮冒煙。

 許久許久,大丙才回過神來,他向老五又要了杯酒一口乾盡,他咂咂嘴聳聳肩的說:

 「我差點忘了自己曾經多愛她。」

 這是什麼話,到底能不能和珍妮弗復合啊?大丙卻不再回答,彼得則感傷的說,「曾經勝過不曾經。」我說,「都是神經。」小乖則喊著「再來瓶酒,我受夠你們了,全喝死算了。」

 老五卻插進話來,

 「愛情可以曾經,我的酒卻永恆,你們什麼時候來都有,但千萬記得,愛情可不是明天買瓶啤酒拔了蓋就冒出來的。」

 廢話,誰不知道,可是誰又能掌控愛情呢?這應該是愛情始終比酒貴的原因吧。

arrow
arrow

    我是張國立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