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立

《最愛的那個女人》　　　　張國立

　冷清清的酒吧，只有我和酒保老五，他拿著抹布下意識的擦著吧台，兩眼則盯著電視上的足球轉播，我呢？把啤酒瓶從右手握到左手，我忍不住的說，喂，老五，你和夏朵還好吧。夏朵是他的女朋友，交往了八個月，人長得甜甜美美，儘管大冷天也會穿條短裙，有次她告訴我：

　「我喜歡男人看我看得眼珠子掉出來的模樣。」

　「還好，」老五仍看著電視，頭也不轉的說，「你少盯著她的腿看，總有一天我會揍你，而且，酒錢該付了。」

　他會因為我沒付酒錢，或是又看夏朵的腿才揍我呢？我猜一定是酒錢。

　從我開始到這家酒吧來喝酒起，老五至少換過八個女朋友，奇怪，為什麼女孩都會瞎了眼的喜歡酒保咧？難道她們從來不知道酒吧的重點不是酒保，是來喝酒的男人。

　閒著也閒著，我問老五，他最喜歡哪個女人？這下老五總算從電視回到人間，他歪著半個腦袋想半天才說：

　「最喜歡第一個，最想念的是追不到的那個，走路怕碰到的是和她差點結婚的那個，最對不起的是每一個，最恨的是甩掉我的那三個，最愛的是下一個，最頭痛的是現在這個。」

　嘿，老五雖然賣酒，可能是哲學系畢業的，否則他說的怎麼全像真理。

　「那麼你打算什麼時候結婚，也老大不小了。」我說。

　「二十歲時急著結婚，」老五摳摳鼻孔說，「三十歲時後悔結婚，四十歲沒人要和我結婚，五十歲打死也不結婚，六十歲根本不記得這世界上還有結婚這碼子事，七十歲隨便找到哪個女人都結，八十歲回頭看看自己一生，哎，什麼事不好幹，偏娶了這個女人。」

　我聽不懂，他到底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不懂？」老五瞪著五，「老子今年三十七，界於後悔和沒人要嫁我的中間，你說哩？」

　「你不是有夏朵，她想不想結婚？」

　「有女人不想結婚的嗎？」

　嗯，老五一定是哲學系畢業的，我再問他：

　「你到底結是不結？」

　「三種可能：結、不結、隔兩年再結。」

　廢話。

　「我應該選擇第三種可能，再呼吸兩年自由的空氣唄。」

　酒吧的門被人推開，一雙修長的美腿伸進來，是夏朵，我先迎上去拉她到角落的圓桌那裡去，我說我要請她喝酒，不過得回答幾個問題，我說：

　「夏朵，你最喜歡哪個男人？別理老五，他聽不到。」

　夏朵硬是點了一整瓶的威士忌，她存心敲我呢，還是面對這個問題想把自己灌醉？

　「男人最可愛是二十歲，最令人討厭是三十歲，最不值錢是四十歲，最可靠是五十歲，最煩人是六十歲，所以我有個結論，要是二十歲沒找到好男人，就要等到男人四十歲，並且維持十年進入完美的五十歲，然後，嗯，趁著男人快退休，離婚。」

　這樣子不厚道，況且我的問題是夏朵這輩子最喜歡的男人是哪一個？

　「最喜歡的那個總是已經娶了別人，最討厭的二十年來煩我從不間斷，最愛的那個在我八歲時過世，最恨的則娶了我最不屑的女人，最可愛的是請我喝酒的，最不要臉的是自己開酒吧卻從來也不請我，最想上床的是彼德．布萊特，最想嫁的人還沒出現，會不顧一切愛到死的是我那尚未出生的兒子。滿意了嗎，把酒瓶還我。」

　「你想不想結婚？」我不甘心，不甘心那一瓶酒。

　「想，十八歲起就想，到了二十二歲就不太想，因為開始知道知道男人是啥個東西，二十八歲又想，老爸老媽逼著我想，三十二歲再次不想，男人全沒長眼睛。對了，那年起我無論四季都穿短裙。如今三十四，別問我想不想，我是可想可不想。酒拿來。」

　「那老五怎麼辦？」我指指吧台後面偷眼瞧著我們的老五。

　「老五？」夏朵遠遠望了老五一眼，「他算個男人，不過挺自私的，還在猶豫能不能再拖個兩年再娶我。嘿，隨他拖，反正跟在我裙子後面的男人還有三、四個。」

　中年男人和女人都麻煩，我陪著夏朵喝酒，順便可以有事沒事偷瞄她的腿兩眼。夏朵忽然笑起來，

　「我的腿好看吧，你繼續看，你再看下去，我可能今年會結婚。」

　「為什麼？」我又朝下面看了一眼說。

　「因為老五有點想拿酒瓶子敲你腦袋的模樣，所以你一直看，他就會娶我了，他會跪在地上求我嫁給他。」

　「為什麼？」

　「因為，男人呀，」夏朵大笑著說，「永遠不知道自己身邊的女人好不好，卻很清楚別的男人盯上的女人一定好。」

　那晚我喝很多，我不甘心，問幾個問題哪有得送一瓶酒的，我得喝回本來。後來不知我是醉了還是真給老五砸了腦袋，醒來時老五正對夏朵說：

　「嫁給我吧。」

　男人喲，空長了一張浩氣干雲的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