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Bar-Tender 之.我愛黑絲襪 

 喝酒的人都有很個人的理論,而且非常極端,日本友人佐藤在札幌的小酒館內微醺地對我說:

 「吃拉麵該喝燒酒,不是米酒。至於米酒,男人該喝正釀造,那種大吟釀是女人喝的。」

 我差點給大吟釀嗆到,不過無所謂,至少台北的比利,毛病比他更多,我不也挺過來了。比利說的理論是:

 「喝酒就該威士忌,喝什麼葡萄酒,娘娘腔。」

 想到希臘神話《奧迪賽》與《伊里亞德》裡那群裸著半截身子攻打特洛伊的史詩英雄,不都大口葡萄酒、大口吃半生的肉?我沒回嘴,倒是老喬事後聽說,他很不齒地教訓比利一頓,他說呀:

 「葡萄酒適合戀愛中的人喝,能培養性情,威士忌倒是適合沒戀愛的可憐蟲喝,能掏光心情,省得讓人見了,討厭。」

 北京的小李在涮羊肉店裡也用鼻孔發出的聲音嘲弄著說:

 「喝什麼威士忌,加冰加水的,要喝就喝二鍋頭,十塊錢一瓶,燒到你大腸小腸十二指腸,渾身舒坦。」

 我依然沒說話,因為我想起好萊塢電影的00七龐德老兄,他不老耍帥地對酒保說,馬丁尼,shake not stired。為此我真去喝了馬丁尼,無論搖或攪,都一股藥水味。以為裡面那棵橄欖是水果,送進嘴才明白,還是藥,好大一枚藥丸。我當不了龐德,管他,只要有酒,便,喝得

 最愛酒的傑瑞另有一套理論,他說酒這玩意兒,關鍵不在酒精度或瓶上的標籤紙,在於,mood。他念著類似rap般的詞句說:

 

 「別太在意liquor,更別學西部牛仔進酒吧是為了喉嚨渴不渴。三杯下肚,揭開你的hoodopen your mindease your painand cool your soul。」

 

 「屁話,」小劉說,「拿酒當經神病藥水呀,我看他才喝得快有經神病了。酒沒什麼理論,看球賽喝啤酒,找女孩吃晚飯得喝葡萄酒,陪老爸聽他講『想當年』自然配瓶茅台、高粱。大冷天要來瓶溫熱的日本Sake,像你我老朋友見面,除了威士忌沒別的。至於在家跟老婆兩個人看電視,弄點從冰庫剛拿出來的伏特加,透心涼,看清現實,別再想酒吧裡那些女人吧。」

 他,這不又是一串理論?

 珍妮茀坐在吧檯前的高腳椅上,翹著裹在黑絲襪裡細長的腿呵呵呵直笑,她說:

 「你們男人唷,喝個酒還搞酒類歧視。其實喝酒不需要複雜,在女人面前點螺絲起子的是種馬,伸直脖子嘶吼半天,自以為帥。弄杯蘇格蘭單麥威士忌,握在手裡幌呀幌的,是孤芳自賞的可憐蟲,像掉光毛的公獅子,既想搞得母獅全圍上去,又存心不想負責。而你,拿著長玻璃杯喝什麼Highball的,既沒酒量,偏想裝出自命雅痞的瀟灑德性,純粹,無聊。」

無聊?那她拿那杯龍舌蘭,杯緣既抹萊姆再沾鹽的Margarita,代表她晚飯只吃了生菜沙拉,不夠鹹?

 不對。她不耐煩地輕輕握著杯腳舉起Margarita映著吧檯上的燈光說:

 「看見沒,黃澄晶亮的液體,配上杯緣發光的鹽,多美。」

 

 是喔,原來她喝的是,酒的長相

 

 珍妮茀去上洗手間,我正對著面前的Highball困惑,酒保大熊走來,一邊拿著抹布擦拭我面前的檯面,一邊有事沒事抖動他白色T恤下的胸肌。我問他,該喝哪種酒才不惹人嫌?大熊頭也沒抬,專注在他的抹布和胸肌上,好不容易才開口:

 「愛喝什麼都成。」

 賣酒的怎麼連點原則也沒?

 他的胸肌快貼上我鼻樑,說:

 「酒吧裡那麼多漂亮女孩,你幹嘛每次見到黑絲襪就賴上去?有絲襪癖?上百貨店買一打回去掛你床頭。」

 說完,他又去抹另一個角落的檯面。珍妮茀恰好回來,我偷眼瞧瞧她的腿,嗯,女人腿上套雙黑絲襪,感覺真不錯,帶著點神秘,提供不少想像。我舉起酒杯敬她,welcome back。她卻說:

 「喜歡我的腿?終於明白黑絲襪不是套在頭上去搶銀行,是給你們這群男人一點性衝動?」

 跟著珍妮茀回家,很小的屋子,進門是個大鞋櫃,走進去左邊貼牆是小電視,右邊就是一張單人床,舖著純白的床單和被套,最裡面靠窗則是條長桌,上面擺著三瓶酒,她指著酒對我說:

 「看你運氣,挑對了酒,我脫絲襪,挑錯,你穿上鞋,請回。」

 嗯,第一瓶是十二年的蘇格蘭威士忌,第二瓶是法國紅酒,第三瓶,咦,裡面泡了根茅草般的植物,是什麼東西?就挑第三瓶唄。

 

 「波蘭的伏特加,恭禧,挑對了,大半夜,伏特加代表孤獨。」

 

 我嚐了口,呼,怎麼跟馬丁尼似的,也有股藥味。頭正昏,眼正花,珍妮茀已經將一腳蹺在桌旁的高腳椅,她撩起裙擺褪下右腿的絲襪。不行,得再喝一口。她又褪下左腿的絲襪,看樣子我捧起酒瓶喝好了。然後我見到透過窗戶灑在床單上的月光,沒想到月光也如此刺眼,雪白的女人身體正呼喚我潛意識裡的衝動,那衝動用顫抖的聲音輕輕喊:

 

 「親愛的,我們得先有張大床,有間更大能擺得下大床的大屋子。親愛的,大屋子內要有大電視、大冰箱,才能掛幅很大很大的結婚照片。」

 

 我放下酒瓶,揀起她的一隻絲襪,小心地問:

 「能送我這隻絲襪嗎?」

 她瞪大兩眼望著我。我再說:

 「事情是這樣的,今晚有球賽轉播,我還是回家喝啤酒看電視好了。」

 「那你要我絲襪幹嘛?」她吼著。

 我看看手中的絲襪,

「有了這個,明天我才能繼續想你。」

 是的,後來我的確沒回家,又走到大熊的酒吧,他見著露在我口袋外的截黑絲襪,口氣冷得能──像《麥田捕手》裡說的,冷得如同巫婆的奶頭:

 「賞你杯啤酒,球賽剛開始。」

 我安靜地坐下,喝酒沒理論,喝得恰到好處是唯一的理論,一如黑絲襪裡的女人,帶來想像,帶來衝動,只要不脫下,就沒後遺症。

我說,大熊,陪我喝一杯。啤酒代表我們男人的感情,直接,沒啥牽腸掛肚的──大熊沒理我,倒甩了碟花生米來。

酒、人生,與終究孤獨。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創作者介紹
    創作者 我是張國立 的頭像
    我是張國立

    張國立

    我是張國立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