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立

《腦殘遊記12. 陳靖姑抓妖、五妃廟乘涼、郭聖王不幫忙》

　馬可來過台南多次，卻老是遺漏了南門路，這次他說什麼也不能再錯過。一早起來和嚕嚕各併一個肉包便出發，路線有點，斜，為了先去延平郡王祠，得先步上開山路，然後，一條小巷口的廣告吸引了他。不是賣東西或選舉廣告，上面寫著兩個大大的字，施琅。

　原來延王郡王騎著大白馬石像的對面的城隍街內，有間小福德爺的土地公廟，裡面供奉的正是鄭成功死對頭施琅。

　在廟裡逛了逛，裱框的某份報紙上說，此廟建於明永曆二十年（1666），後來經過幾次遷移和改建落腳於城隍街。大約1986年施琅顯靈，告訴廟方這尊福德正神是他渡海來來時所攜帶的。施琅攻台是1683年，那麼這尊福德仙的年紀至少在330年。廟方真該向文化部請求協助鑑定，果真如此，國寶咧。

　既然施琅顯靈，廟方也就供奉了施琅的神像，和他昔日的老對頭長官延平郡王隔街對峙。

　這真的，鄭成功是台南民間信仰的中心，冒了尊施琅在此，也可以看出時間化解恩仇，老鄭與老施，喝一杯吧。

　延平郡王祠旁有間帶著點神秘色彩的廟，臨水夫人媽廟，進去一看才知道，供奉的是陳靖姑，一個傳說中唐朝的除妖女俠，她的故事在閩南一帶人人皆知，十六歲入山學道，後來懷孕仍和妖魔苦戰，不幸失去孩子，從此被視為孕婦與幼兒的保護神，據說嬰兒夜啼、發燒不退，拜她最有用。

（臨水夫人媽廟）

　宋朝時誥封陳靖姑為崇福昭惠慈濟夫人，清朝再加封為臨水夫人與順天聖母。鄭成功時代，閩南移民奉請她的金尊來台，於是台南有了臨水夫人媽廟。馬可仔細觀察廟外牆上畫的陳靖姑收妖圖，嘿──

（陳靖姑抓妖圖，她祭出法寶，很封神演義的味道）

　「晚上不准講這個故事，」嚕嚕看穿馬可的心事，「要是嚇我睡不著，你就倒霉了。」

　中國民間信仰裡的神祇，都必須經過皇帝冊封才能名正言順列為神，姜子牙封的未必算數，所以大凡「公」，不能算正神，十八王公就不是神，算陰靈。

　走小路穿進建業街，見到典雅的台南女中，她成立於1917年，原來是總督府台南高等女學校，專收日本子女，光看主紅磚主樓，就帶著濃濃的明治風。

（昭和的紅磚風格台南女中）

　轉回南門路，這裡可說是台南市區裡相對安靜與優雅的地段，巷內不少小樓與獨棟房子，說明台南好嘢人的低調，不像台北恨不能把黃金當二丁掛貼在外牆那麼赤裸裸的豪宅。

　沒多久走到大南門，是台南古城殘存的城樓，建於乾隆元年（1736），保有甕城式的建築。旁邊是日據時代的台南放送局，如今叫台南電影書院。

（大南門，走進去後是甕城）

　台南是台灣擁有最多一級古蹟的地方，孔廟、祀典武廟、大天后宮（原寧靖王府邸）、安平古堡、億載金城、赤嵌樓，還有五妃廟。

　南門路底就是五妃廟，一下子所有聲音都消失，彷彿進入宮崎駿的世界，時空靜止，只有鳥聲與，與，咦，是嚕嚕的聲音：

　「馬可，我們以後還要看廟嗎？」

　「最後一間，妳看了就知道。」

　大南門也在公園內，有棵據稱台南最老最大的榕樹，不過五妃廟顯得更安靜與乾淨，也都是大樹。

（正面看五妃廟，很矮小的一間廟）

（從背面看五妃廟）

　寧靖王朱術桂是明太祖朱元璋的九世孫，一直在鄭成功軍中擔任監軍，隨鄭軍來台後，也被視為明朝海外的正統代表。鄭克塽降清後，朱術桂自殺，原本要他五名妃子各自逃生去，沒想到五妃一起隨他自殺，葬在魁斗山。1746年乾隆派的巡台御史來到此地，重新修墓立碑，並在墓前建了座小廟，門本對聯寫著：

　「千秌五烈遺徽，殉難芳名勝蹟」

　「秌」，發音與意思同「秋」。

（五妃的墓碑，背後就是她們的塚）

　正殿後面就是墓碑，寫著「明寧靖王妃塚重修」。走出廟，則可以看見廟後有好大的圓形塚，周圍全是遮蔭的大樹──還有一間小祠，義靈君祠，也是當年殉難的兩名宦官葬身之地。

　「那寧靖王呢？」

　查資料，這裡網路訊號很差──帶個老打破沙鍋的小朋友旅行，純粹給自己找麻煩──在高雄湖內，他在那裡種田，自殺後當地人刻意隱埋，怕被清軍破壞，1937年才被發現，重新建了墓。

　坐在樹下看著五妃廟，噹噹噹，馬可列出他此行最愛的五個地方：

　第一名，鹿港龍山寺。

　第二名，台南五妃廟。

　第三名，彰化阿璋肉圓。

　第四名，井仔腳鹽田。

　第五名，台南義豐冬瓜茶。

　那麼嚕嚕的前五名呢？

　「彰化肉圓，其他的還沒想出來。」

　回程時馬可刻意繞進靠近孔廟的小巷子裡，

　「又是廟喔。」

　「這間不一樣，是郭王爺的，而且牆上有故事裡的圖畫。」

　這是永華宮，在巷子內很不起眼，但馬可非來不可，因為──

　「因為他救你，沒讓你拉在褲子上。」

　不，因為郭王爺是孝子，因陳永華是傳奇人物，因為──

　這裡張國立插了嘴：

　「請參閱《棄業偵探3．鄭成功密碼》。」

　更因為馬可買了威力彩，他得再拿著彩券向郭聖王與陳永華祈求中獎。兩天後開獎，那期沒開出頭獎，馬可覺得是郭聖王跟他開的玩笑，意思是：

　小子，不想讓你中獎，但看你虔誠，就大家都別中，一起等下一期吧。

　郭聖王這仙神，嗯，有點難搞。

（在開山路小巷子內的永華宮）

　後來在往高雄的火車上，馬可用卑微的態度請教張國立，台南的廟這麼多，是不是該寫本書介紹？

　「台南的廟？」老張喝著鳳梨冬瓜茶，「把台南的廟寫清楚，就等於寫了明清開始的台灣開發史囉，每位神祇都和移民的地區與信仰有關，很費功夫。」

　馬可不敢多問，就在這時火車已駛出去，張國立指著台南火車站說：

　「你看這個車站多漂亮，其實以前台北火車站更漂亮，沒想到竟然給拆了。」

　「反對拆房子？反社會主義？」馬可終於問點有學問的話。

　「拆的人義正詞嚴，說什麼為了進步，等到他們的兒女長大，媽的，台灣都快不見了。」

　「張北北，是不是你很老了？」嚕嚕插嘴，「怕別人來拆你？」

　張國立與馬可到高雄之前都沒再說話，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