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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開同學會了,發起人是我,起因則是兩個星期前的一場夢。

 我很少做夢,或者做了也忘了,不過那天凌晨,應該六點左右,做了個很清楚也很色彩豐富的夢。夢後很清醒,我起床坐在客廳發呆,六點四十七分肚子餓得慌,例外的喝了杯酒,17年的BOWMORE,炭味重,進了喉嚨有點燒味的威士忌──強調,喝的很少,不到零點五公分。之所以興奮到大早喝威士忌,是因為我夢到天堂了。

以下內容,凡未滿十八歲與膽小者,或晚上九點以後,請勿閱讀。

                                          

 夢裡的我回到三十幾四十歲時,窮忙時代,要去參加某個和日本有關的活動,地點在南京西路或民生西路,總之是條八線大道,而且是個大上坡,路上的車輛很少,有點像七0年代的台北市街景,市容就序,等待經濟起飛。

 那是間很寬敞的日式平房,得脫了鞋上地板,主要活動是某對老夫婦辦的,女主人可能是我大學時的某位女老師,她和學生很親近,她的丈夫也是那種溫文儒雅的君子型男人。

 顯然我遲到,這位老公正在門內的塌塌米上整理若干影印的文件,可能對我講了句活動已結束之類的話,不過我大學的同學恰好在隔壁房間辦同學會,就轉去看他們,也剛結束,其中一位對我說他們要去附近續攤,叫我過去。

 中間我不知道忙什麼,沒關係,在夢裡的人都跟我一樣,沒記憶的窮忙。

 騎著破腳踏車趕去續攤,我想,

 

應該就在此時我進入了天堂

 

 依然是上坡,周圍沒有高樓,全是西式的「一軒屋」,獨棟的洋房,房子與房子間有花園,有小公園。續攤也結束了,途中遇到某些同學,他們好像說要去另一個地方,我就騎著車再趕去。

 哎,夢最累的地方就在於老是趕路。小時候夢到趕路就發氣喘,長了不夢趕路偏夢到處找廁所。

 騎著車到了個延平北路和古早中山北路綜合體的地方,有條河,我猜是早年新生北路沒加蓋再變成建國南北路高架橋的大水溝,不過比大水溝寬,岸邊也較高,左岸是間日式料理亭,桌子擺在岸邊,有些客人坐在那兒面對著小河喝酒。我問媽媽桑,怎麼才能過河?她鐵著張臉說,沒辦法過河。

 不信邪的我,硬是想法子過河,騎車到處繞,忽然見到兩位女同學,她們領我走進岸邊另一家店。這店有意思,牆上開著幾個圓窗,幾對男女坐在窗前看外面的景色,不過有道水泥小樓梯鑽進牆內,女同學領我爬上梯,呃,這時我的腳踏車不見了。

 夢的好處就是,需要時東西即出現,不需要也即消失,像Doraemon的口袋。

 樓梯通往一個水泥空間,如巴黎或羅馬的地下水道,看似沒有出口,但鑽呀鑽,總能繼續向前行。

 走出地道了,我前面也是河,雖寬卻很淺的河,河水清澈到能見到河床上每顆石子。兩位女同學在前面,我跟著她們踩水過河,就在那一刻,夢不再「趕」了,心情變得平靜。

 

 過了河便進入天堂?

 

 河對面是棟歐洲宮殿式的大房子,大約兩層樓高,白色、簡單、一點巴洛克、中間是草坪的ㄇ字形空間。我從河水再踩到草坪,即使現在我仍記得踩在帶著濃濃一層露水草坪上的感覺,鞋底發出滋滋滋的聲音。

 女同學中的一位告訴我,她們要去聽音樂會,問我要不要一起去?

 當然去,雖然我不是常聽音樂會的那種人──對了,我是聽SANTANA演唱會的那種人。

 宮殿式音樂廳前有些男女進出,男人都穿套得很整齊,挽著女人手臂,有的對我微笑。

 我們進去,到一間很小的房內畫座位。這個房間內已有很多人,右手邊是個小櫃台,一個年輕女孩幫我們畫座位,左手邊則有張擺滿食物的桌子,不記得都是什麼菜,但確定全是素食,可口動人且健康的西式素食,有個陌的小子正捧著盤子大吃。我很想也找個盤子,可是夢的壞處也在於此,老不讓人達到願望。

 這時不知從哪兒冒出我大學最好的同學之一,SONJI桑,他仍是調皮耍寶的樣子,取下橡皮筋正梳理腦後的長髮。

 不能不提一下這位SONJI桑,他和我一樣是重考進輔大東語系的,不過比我多考了一年,是板橋高中畢業的,愛彈吉他,他家住在新生北路的一條巷子內,平房,很面院子加蓋了一間水泥屋,有窗卻沒門,我想門應該在另一頭,他懶得繞路回房間,都爬窗戶進去。我去他家也跟著爬窗,然後一起唱:

 All I Have To Do Is Dream

 SONJI桑看來很時髦,個性卻十分內歛,高中時更有女友,還記得見過他女朋友幾次,很高很瘦很漂亮,永遠躲在SONJI桑身後不講話。SONJI桑在整個四年大學生涯裡,從沒參加過舞會,好幾次我說服他去,但都沒現身,沒說原因,可是我知道他是對女友的忠誠吧。

 大學畢業後他因為是補充兵,三個月,我則在關東橋六一六旅當營部政戰官,硬碰硬服了一年十個月的役。退伍後見過一次面,他在如今民權東路與復興北路一棟大樓內租了間小辦公室,開了家小貿易公司,也結婚有了孩子。

 彼此都忙,好同學也沒再見過面了。

 回到夢,畫座位和想吃自助餐的時候,表演廳前一場音樂會似乎已散場,走出另一位老同學,韓國僑生殷寶,他見到我們就露出笑容,和SONJI桑說了很古早以前的笑話,可是沒對我笑,這時人很多很亂,然後我便醒了,便清醒得像搶小朋友扔出的麵包屑的池裡鯉魚,便抽了根菸並喝了不到零點五公分的BOWMORE,便寫了信給另一位大學同學阿財,便坐在桌前寫了以上這段文字,便發現昨晚i-Pod沒關,便聽到America合唱團唱著Daisy Jane,便想了不少事情。

 我不是那種信邪的人,對於夢,覺得可貴,卻不可期呀。領我過河的女同學在畢業後不久即傳來死訊,我聽說了,始終沒求證。從表演廳內走出來的殷寶,也在民國八十左右去世,也是聽說。至於SONJI桑,則於畢業後幾年即因病過世,我在去參加他喪禮那天早上臨時決定不去,因為難過到不敢去。

 這是為什麼我說在夢裡見到天堂的原因,而也起了半身的雞皮疙瘩。

 如果那是天堂,我的已逝同學顯然都過不錯,有自助餐,有音樂會,還不必付錢買票。

 想念我的同學,也想念那段無憂無慮的大學生活。

 走一趟天堂,看見老同學,如果夢都如此,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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