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立

滿口酸味寫歷史．哥舒翰的前半段，馬英九的後半段

　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帶刀。至今窺牧馬，不敢過臨洮。

　這是唐朝人寫的一首詩，歌頌當時名將哥舒翰。詩寫得其實還好，可是一千多年來幾乎人人都念過，因為節奏明快，內容直接。

　有沒有四年前馬英九當選總統時的那種風光？人人誇贊，多期待英雄救台灣。

咳咳，今天只談歷史，不加醋。

　哥舒翰在唐玄宗的年代裡，是不得了的大將軍。他的祖先原為突騎施（漢朝時烏孫的後裔）的酋長，父親是唐朝的安西都護將軍，家裡很有錢，因此哥舒翰從小「任俠重然諾，縱蒲酒長安市」，活脫脫一個官二代兼富二代。四十多歲時還一事無成，老爸過世也不曉得回家奔喪，所有人都瞧不起他，終於有天想通了，立志從軍，受到一代名將王忠嗣的提拔，和吐蕃的一戰，他持半截槍殺敵，英勇無敵。

　最有名的事蹟是和他的奴僕左車兩人在戰場上的配合，歐陽修與宋祁所編的《新唐書》上說，哥舒翰上戰場專刺敵人咽喉，並將屍體挑在半空中，十六歲的左車跟著下馬一刀砍下首級，完全生產線的作業方式。

　王忠嗣被宰相李林甫陷害，在長安接受審詢之後，判了死刑，他的部屬憂心如焚，此時玄宗召哥舒翰入京，打算由哥舒翰接替王忠嗣的位子，於是所有將領湊了錢要哥舒翰帶去長安送紅包救老長官。

　哎，王忠嗣無論做人或當長官，恩威並施，成功呀。

　哥舒翰也豪爽，他說長官一定得救，但錢就不必了。

　玄宗和他談了很久，龍心大悅，覺得真是個將才，「拜鴻臚卿（外交部長，掌管誠服於唐朝統治下的各國），為隴右節度副大使」。才封完官，玄宗要去吃飯了，沒想到哥舒翰跪在地下聲淚俱下，說他也肚子餓──不，他請求玄宗赥免王忠嗣。皇帝正要用哥舒翰，不能不給面子，王忠嗣才沒有被殺。

0. 哥舒翰很清楚玄宗、李林甫都不喜歡王忠嗣，他敢這樣求情，不怕得罪人，這人，有義氣，是條漢子。
0. 可能他拿官位當賭注，因為整個西北幾乎都是王忠嗣提拔起來的將領，如果他能救下王忠嗣的命，接下來當隴右節度副使，就眾望所歸了
0. 他真的熱愛與感激王老師，死也不怕。

　以上是張國立小人之心的看法，但張國立依然佩服他的膽子，眼看就要飛黃騰達，仍敢將已到手的前程全梭下去，賭把更大的，有種。

　果然，哥舒翰在西北與西南都不得了，尤其把吐蕃打得喘不過氣，玄宗再加封他「開府儀同三司」，意思是他可以開分公司了，設立自己的辦公室，任用自己的職員，所有待遇比照司徒、司寇、司空的三公。後來又再封太子少保，等於是太子的老師。

　人成功之後，壞事來了，他愛喝酒（跟我一樣），也好聲色（我不來這套….不敢來這套），搞得中風，於是退休回長安。

　安祿山起兵造反，唐將封常清被打敗，與高仙芝先後於軍中被問斬，玄宗無人可用，請哥舒翰重出江湖，拜他為太子先鋒兵馬元帥。

　以前哥舒翰很瞧不起安祿山，兩人曾經當場翻臉，他罵安祿山是胡人，安祿山反罵他是突厥。因此他帶兵和安祿山作戰，應該國仇私怨，好好解決一下。沒想到他人家身體欠佳，將軍權分給部下，大家就先搞內部鬥爭啦。

　到這裡為止，哥舒翰還算不錯，因為他堅持不出戰，守在潼關內。當時郭子儀、李光弼率軍趕往長安，一再呼籲玄宗，說哥舒翰年紀大，別讓他開關迎戰。玄宗不聽，命令哥舒翰迎戰，加上唐兵輕敵，被打得──像雷公打豆腐，一敗塗地。這場戰爭史書上寫得很詳細很精采，在此不多敘述。

　哥舒翰覺得打了敗仗，會跟高仙芝和封常清一樣，難逃被玄宗砍頭的命運，就認命吧，他的部下火拔歸仁想投降，可是投降不能空手去，就綁架哥舒翰向安祿山投降。

　在安祿山面前，哥舒翰沒有說「頭可斷，血可流」之類留取丹心照汗青的話，一傢伙就跪在老安面前說：

　「陛下（指安祿山）撥亂主，今天下未平，李光弼在土門，來瑱在河南，魯炅在南陽，臣為陛下以尺書招之，三面可平。」

　媽的，竟然向安祿山投降，還說可以幫安祿山打垮唐朝。

　哥舒翰果真寫信給各地唐兵的將領，沒人理他，安祿山就把哥舒翰殺了。

　可惜呀，一世英明毀在最後，他若能再堅持一下，豈不一代英豪。

　至此，張國立有幾個感想：

0. 人不能掌權太久，一定腐化，像王忠嗣那樣的人太少，哥舒翰這類的卻很多。
0. 不到最後看不清人性，如果哥舒翰在亂軍之中死了，誰能料到幾天後他居然向安祿山厚顏乞降？
0. 能看到最後的結局也好，至少明白哥舒翰終究是個卒仔。
0. 人生要掌握前半段，守住後半段。前半段需要努力和運氣，後半段則是信念和決心。

　馬英九人生的前半段，大家都看過了，北斗七星高，小馬哥夜帶刀。接著是他當了總統以後的後半段，期待他別像哥舒翰一樣稀里呼嚕，惡搞一陣當卒仔。當選民，可憐，投完票，就沒人在乎我們。可是，老馬哥，你得面對自己，別再端著、繃著、ㄍ一ㄣ著，賞點人間煙火吧──怎麼我還是酸味十足？